诗洺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逆水行舟,直到被冲回往昔岁月。

【魈空】我那无情道的师兄(上中)

/年上,仙侠,修仙文学。无情道的师兄魈×捡来的小师弟空。

/前世今生,重生+养成。

 

前情提要:空重生成了只有一魂的脆皮师弟,但拿的是魈师兄的白月光剧本。

 

 

“十年闭关,每日每夜,窗外竹声年年有……思念不曾断绝。”

 

 

 

1.

 

空得驯养出自己的魂生兽。

 

弟子入道,以仙法问心,与自己的识海心神对话,才能从万千心相里寻出自己的魂生兽。

 

魂生兽以修仙之人的三魂七魄为基,模样也与修仙之人本人的心相有关。这类灵兽在入道不久后出现,作为修仙之人天生的武器,会帮助主人修行,危机时也能保护主人。

 

空入了剑修的门,老师父让他们将灵力融入剑里,让剑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空没掐住关键,不是灵力把剑崩碎,就是一道剑气反噬到自己身上,害他被自己的灵力打得鼻青脸肿。

 

“稳住你的识海!稳住你的魂魄!你吃什么长大的!再来——”长老每次站在他身旁耳提面命,空一紧张,灵力横冲直撞出去,又碎一柄无锋剑。

 

有些师兄师姐用的佩剑是大师手作,全天下也没有几柄。刚入门的弟子用的都是最便宜的剑,老师父说,照着空继续碎剑的德行,他一辈子最适合用无锋剑——轻巧、好打造,便宜。

 

自空入剑修以来,门派里打造无锋剑的章师傅已经在寸土寸金的江南买了一套汤城一品了。

 

因此,空经常被老师父提溜起来,丢去歌尘浪世长老那里,让空先养出自己的魂生兽再回来。

 

空只能带着笑脸擦擦无形的眼泪:“姥姥我又来了……”而歌尘浪市长老沏与他一盏茶,有时是晒的五十年寿仙菊,有时候是百年才开一回的关山梅花,用融化的积雪煮了,嫌苦还可以吃点月亮糕,里面的馅儿是蜂蜜。

 

吃完就修行,主要是在一个四面帘子的芥子里静静坐禅,问天问心,到了时间才放出来——类似于一种笑面虎的关小黑屋。

 

空第一次被提过来时吹鼻子瞪眼:岂有此理!!但歌尘浪市长老经常下山,经常带些市井里喷香热乎的点心给弟子们,空也分到过几杯羹——差点让他这个偷跑下山还被罚得跪晕过去的人哽咽了。

 

萍姥姥,过年还来孝敬您;老师父,爬。

 

空又被老师父提溜过来,趁着老师父和歌尘浪市长老谈笑风生,他打包了一袋掉渣酥饼藏在身后,被师父挥挥手赶去了芥子,空在后退时朝歌尘浪市长老三拜再谢地跑了。

 

吃饼!爽!

 

空迅速落坐,拆包裹,从自己的乾坤袖里拿了木棍削成的用一次就能丢的小筷子,美美饱腹了一顿。调整了一个坐禅的姿势,打算睡一觉混过去。

 

问天问心,他能问什么?问一日三餐吃什么吗?还是问什么时候能不崩碎剑?

 

无锋剑那么脆,木讷得很,完全不灵光……空真想用用师兄师姐们那种名家绝剑……再大胆点,当年的上古神器,譬如北方玄武——古龙若陀的斫峰之刃、东方青龙——千秋岩龙的贯虹之槊、南方朱雀的和璞鸢、西方白虎的……

 

……芥子里燃着一炉淡甜的香,细嗅有些像梨花,但味道太浅了……像是烟波浩渺的云海之外、世外才会有的盛雪梨花。空吸入许多,竟在坐禅中睡了过去。

 

 

深渊吸纳天地间所有的污秽,是邪祟和魔物最初的老家。

 

——西方白虎是星宿之灵,双生星,金若流星,是世外之星。白虎星这一世的转世是一对双生子,金发金眼。两人活得逍遥自在,也是意气风发的用剑之人,七套剑术能上下求索,叩问天地人神……却敌不过天道,敌不过“命途多舛”四个字。

 

深渊动荡,生灵涂炭。天道落下数万道雷,差点焚尽天地所有生灵。南方朱雀年长,庇佑照顾年幼的白虎星。那时白虎星的男相星因星象沉眠,女相星以局引天雷进深渊,与众仙一同铲除深渊的源头……最终下落不明。

 

朱雀殉道,以血为誓画就深渊大封,第一次镇深渊大封。留下后裔金鹏鸟一族,后者也因此担上了世世代代镇守深渊的使命。

 

天地轮转过了几个春秋,白虎星另一位转世苏醒,顺着天象找自己的双子之一的妹妹,来到了璃月。因他来自世外,金发恣意,是个能通天彻地的剑修,能御剑上九天,赴云海醉得逍遥,世人称他“世外仙”。

 

一柄朴实无华的剑就是他的本命剑……明明是市井上卖得最便宜的剑,入他手心,却能削山断海,化春为风。

 

冥冥中,空似乎在梦里睁开了眼,手中握着无锋剑,听“身体”内的本能,捏诀开剑,亮出一道如电的影子。

 

他一路轻功如飞,剑气化的三尺青锋过处,魔物当即尸首分离。剑刃饱饮了邪祟的血,滴在地上,汇入这遍地血海之中。

 

此地仿佛炼狱。

 

——老天爷啊,这是闯入哪位魔尊的地盘了……空心想。就听身后有个儒雅的声音道:“魇尊擅长操控人心,当心。”

 

……什么尊?

 

而空梦里所处的这个金发仙人轻松答应下来,语气平淡得好像答应“今天下午绕三条街去喝几杯小酒”。他们穿行在漆黑的山中,四周瘴气横生,所有草木几乎都浸透了魔物邪祟的残余。一路来拦截的邪祟与魔物都被他们杀了个干净,直到来到门派的大殿。

 

长枪刺面,金发仙人横剑格挡,挡住了来人的攻击。

 

对方面孔在黑夜里看不清晰,但空听见金发的仙人说:“金鹏鸟后裔……魇尊真是胆大包天。”

 

五个字几乎刺穿了空的脑袋,他疼得一哆嗦,立刻从梦里断了片,从墙角滚到了地上。地板微凉可以缓解,他几乎狠狠将脑袋撞在地板上——眼前黑成一片,梦却没有醒来。

 

遍地血海,那是魇尊与魔物的残骸,魔尊“梦魇”身死,金发仙人身上也负了伤。他走向山洞身处,那位儒雅沉稳的先生并没有跟随他,只是在山洞外看着。

 

洞内是一个被魇尊的诅咒折磨得不明生死的“人”,金发仙人轻声安抚对方,要将对方发间深埋于颅骨的“锢心刺”取出来。他施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法阵,金线交织,恍若夏季满天星斗,已经压制了许多知觉,但被折磨的“人”还是发出了难以忍耐的痛楚。

 

最后一段刺即将被取出来,金发仙人将自己的手卡在对方的齿关,怕对方把舌头咬断了。取出刺之后,金发仙人的虎口也被对方咬出一块鲜血淋漓的伤。对方似乎年龄不大,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恢复了些神智,十分警惕望着金发仙人。

 

一根刺入脑中的“锢心刺”上有九九八十一段铭文,由朱雀火烙印而成,能克制朱雀的后裔——金鹏鸟。这根刺陈旧得很,似乎有了快一百年的痕迹,金发仙人手中剑光如电,将骨刺挫成了灰,消失在空中,连齑粉都没剩下。

 

“好了,现在不会有人再奴役你了。”金发仙人温和地说,语气像是对着一株烂了根的桂花苗说能赶上今年繁荣的中秋……手上那个被咬得鲜血淋漓的伤口迅速愈合,好像那种痛楚甚至都无法让他眉头挑一下。

 

他身后还有未驱除的祟气,祟物都是吃同族的残骸来变得更大更强,无声无息如电如蛇扫过,吞吃黑气化作一头魑魅,从金发的世外仙身后扑来——

 

空与那被折磨的“人”一并瞳孔一缩,后者挣起来发出“小心”,那声音无端洞穿了空的脑海,似疼似烫得他在梦里痛苦地蜷缩起来。而魑魅长开獠牙大口,头后仰像个饿红了眼的豺狼。

 

——空中扑出一只全身须白的巨虎,将魑魅吞下,咀嚼咬碎,残渣都没剩下。三只白虎绕至金发仙人的身边,以仙兽之躯保护他,金瞳白须,与空的瞳孔一模一样——是世外仙的魂生兽。

 

仙虎徘徊,盯着山洞里的“人”,却被空挥手让他们回归仙人气府,似乎是怕这大猫吓到了面前的少年。他将面前的少年拉起来,剑气断了他手腕与脚踝上的镣铐。

 

“别怕,小鸟。”世外仙说。

 

 

空睁眼醒来,全身如被炭火烙了一遍,烫得他骨骼发痛,滚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竟有眼泪自眼眶流下,掉在木地板上。

 

他怎么了,这是什么噩梦……怎么明明是英雄救美的剧情,他却疼得像是那个被仙虎一口嚼了的魑魅——空他前世难道是只魑魅吗!

 

一只毛绒绒蹭了蹭他抱头的手腕。

 

……是一只长得很像老虎的……猫。空愣愣看着这只猫咪,不知道它是怎么凭空出现在这个芥子里的……四面帘子也被风吹动,芥子什么时候被打开的?有个童稚的声音隔着帘子问:“空师兄,你醒了吗?”

 

空察觉,应声回答,他一骨碌爬起身,靠着墙又缓了缓。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师妹从帘子里探头,“师父说如果你醒了,就来和我们一起吃饭,晚上再回去。今天香菱师姐做了中原杂碎哦!”

 

空笑着应声,抱住望他腿上爬的猫:“哎,好,谢谢瑶瑶,麻烦姥姥和你师姐了。”

 

瑶瑶:“诶,猫咪!这是你的魂生兽吗?”

 

歌尘浪市真君也走来,掀了帘子,手中端一碗绿豆汤。见了这满屋子的猫咪——魂生兽,也十分讶然。

 

空:我说这是小点的老虎你们信吗?

 

 

 

荻花峰,望舒斋,魈坐在书房,在一片竹海叶音里翻动书卷。忽的胸前衣服里有什么微动,他察觉,从心口衣服的内袋里取出一只竹篾编的小老虎放在案几上。毛绒绒的小兽在他手心里时就不断变大,仿佛活过来似的伸长四肢,落在桌上成了一只金渐层的猫咪,蹭了蹭魈的手心。

 

猫咪被摸了摸头,指腹摸过猫咪的额心,能见到它有一双圆润莹亮的金色眼睛,温润辉光,不喜自笑。

 

魈轻不可闻道:“……空。”

 

金色猫咪叫了一声回应他。

 

 

 

2.

 

空训出魂生兽之后,修为确实提高了许多,练剑也行云流水了起来——一点点。

 

他是天生练剑的好苗子,灵门和剑道无比契合。但是剑修需得下一身苦功夫,得先驯服了手中剑,才能保证这双刃的利器不会伤到自己。

 

空的魂魄薄得像门派里卯师傅摊的煎饼面皮,又薄又脆,老师父带他练剑切磋的时候,真怕外面哪只饿得眼绿的魔物把空当成行走的脆煎饼一口啃了。

 

而至于空的魂生兽——长得有点像老虎,但被老师父抱起来确认过:确实是猫。

 

空在符箓上有些天赋,可以画傀儡符变成猫咪,这就不怎么消耗他魂魄的精神了,也可以送人。虽然这种猫咪除了牙齿和爪子尖锐些,在与魔物的打斗中不能帮到空什么。

 

但至少空有一身能随时随地变出这些毛绒绒的能力,被许多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簇拥作宝,这些门派里的孩子大多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空成了猫咪门派的掌门,被同门师兄姐们团宠得很,也不会让他轻易受了欺负。

 

 

——魈经常见空给别人送符箓猫咪。

 

空起初并没有发现端倪,只是师姐师妹们问他能不能给一只,又送了他一些灵器物件,空欣喜颜笑,便答应给她们猫咪。

 

有时在书斋,遇上和魈坐得近些,空埋头写猫咪傀儡符,咬着笔端回忆对方是要一只团白的,还是虎纹的。魈在旁边笔悬了许久落不下去,等空冥冥之中察觉,往旁边一看,魈面无表情地翻了下一页——书页响得无情,听着空感觉有些怪怪的,摸了摸鼻尖。

 

……难道魈也想要一只?

 

“不需要。”被问起时,魈回答。他卷了书起身就要回去,“我不喜欢猫。”走得干脆,熟悉的清心气息被风卷得一点踪迹都没剩下,有些不近人情……同门的弟子远远丢来一个纸条“他们修无情道的人都这样,不用太上心。下午吃啥?”

 

空皱着眉,魈一走,他愣是忘了自己刚刚的符箓写到了哪,只能奋笔挥下几个大字落在纸条上:“斋堂的饭难吃,翻墙,烤鸭。”

 

同门一句“上心”说破空的心扉,像是入室抢劫要搬一个平时都不注意的东西,空四脚并用扑上去死死拦住,说这不行这不能动……魈像是一个平时都不会注意的玉佩,太清净了,清净得像荻花峰外连成一片海的竹声。如切如磋。他又话少得很,什么情绪都不外露,显得谁想去摸摸他的心事都像要剖他的心……

 

空脑中又浮现魈长年扣在衣袂上的玉佩——那是平安扣吗?

 

“什么平安扣?”行秋问。

 

空吓了一跳,回过神,他和同门的行秋和重云翻墙下山去吃香喝辣,此时走在人潮熙攘的大街上,周遭叫卖糖串和烤吃虎鱼的声音起伏不绝。“……什么?”

 

重云戳戳空的手臂:“你刚刚自言自语,说什么平安扣。你想买吗?”

 

空汗都快下来了,笑着摇手连连拒绝。行秋心有灵犀地笑笑:“……平安扣一般是年长者给晚辈送的,玉的种类和期许有关,比如翰林院的老爷们经常给子嗣买的上阳玉,是期许读书高中的意思。”

 

空:“那涟玉呢?”

 

行秋稍作思考:“涟玉是‘解忧’,这种细腻物件一般是给小孩的,寓意驱散噩梦,放下执念,不要自苦。你问这个做什么?”

 

空:“忽然想到,就问问。”

 

重云:“好像魈师兄袖子上扣的就是涟玉。”

 

——重云!!

 

空瞪大了眼,来不及面对行秋幡然醒悟的笑意了,他先去赶这位口无遮拦的同门——今天鸭腿没他的份!!

 

 

“你们是不知道,我上次就为了那半只烤鸭,我都没吃完!就被老头子抓去跪祠堂了,差点把我跪吐血……”三人在欣客饭馆里落坐,空一边拆包着烤鸭的锡纸,一边说。周围人声沸然,行秋和重云谈笑倒酒,一阵灼热的刺痛忽然从空的指尖直逼他的灵门。

 

“怎么了?”行秋和重云闻声立刻询问。空的手上并无任何被刺伤的血孔,翻来覆去检查一番也毫发无损,便松了心,招呼同门小友擦干净手撕烤鸭吃。

 

一人从不远处的桌子起身,侧身让过进入饭馆的客人,从门边走了。他面目不扬,小二看了几眼背影也没什么鲜明记忆。只是见他既然付了钱,桌上还有一把铜板小钱,小二便乐呵收了,去伺候其他客人。

 

那人混入人海中,转入小巷,走到无人之地,从乾坤袖里抽出一件黑色长袍,往身上一披,立刻化作一只扑腾翅膀的黑鸦,飞上高空,朝着深渊方向飞去了。

 

而空并未察觉,一个修士级别以下无法看见的符文,正顺着他的灵门往他掌心蔓延,连接十指。如果山羊须老师父或者削月筑阳真君见了,估计会认出——这符文是另一片空入道的那个阵法残片。

 

深渊大封的另一片阵法残片在空的掌心里隐隐闪动,渐渐与空的脉搏同频。而三个刚入术士级别的小弟子毫无察觉,香气与大煞的深渊大封合为一体,手心沾着喷香的油与脆鸭皮,竟有种荒唐的“歌舞升平”状。

 

 

 

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以下山除祟为由,去往深渊口,检查大封是否有被人破坏。距离上一次大封落定已经过去了十数年,深渊吸纳天地无数怨念祟气,周遭魔物吸食深渊的瘴气而生,如果不除,可能会闯入市井,为祸苍生。

 

玑衡阁在深渊大封一千里外设下哨所,负责周遭一千里内的安危。哨所的负责人皆是修士级别,人人都到“出锋”或者“入鞘”以上,大总管到了“叩灵”地步,是七星之一。这些大能来自璃月所有仙门,皆是出师弟子中杰出的人才……家世也大多优渥,进一步有权贵财门,退一步有仙门庇护——倒是养出了一批仙门和世人见了都得敬两分的“守封人”。

 

哨所矗于深渊大封一千里外,是因为大封聚集天地间最重的煞气,修仙未到“出锋”阶段的人不得靠近。否则就像是八字轻的人在七月十五撞上鬼门开……且不说魔物,光是煞气都能把人吞噬得只剩枯骨。

 

……空因为深渊大封的封印阵入道,当天魈就赶到深渊口,遁去行迹,绕开玑衡阁在哨所外布下的封印,直往深渊口赶去。果不其然撞见从大封缝隙逃出的魔物,这些魔物祟神最终死于他的枪下,挫骨扬灰,也难解他的怒火。

 

 

魈直到深夜才回到荻花峰,竹林里夜色深,栖鸟醒而不哗,伏于树枝上向他一一俯首。回到这个他闭关了十年的居所,魈将身上沾染的祟气洗去,穿上一件干净的衣袍,回到寝居。

 

将衣袋里的竹篾老虎放在案几上,魈闭目坐禅。他已经很少睡觉了……一入睡便会受梦魇折磨,或是回忆起过往种种,久而久之就以坐禅代替睡眠,反正都是休息。

 

更漏子有露水滑落,案几上的竹篾老虎躬起身躯变成毛绒绒的猫咪。魈睁开了眼睛。见金渐层的猫咪用爪子在案几上划拉几下,莹莹月光便汇聚成了几行龙飞凤舞的字。

 

“师兄我修为上升了!师父夸我了!他那个铁公鸡平时只有喝醉了才会夸人!!”

 

“萍姥姥偷偷奖励我一盒点心,香晕重云和行秋一万年!!”

 

“灵器笔快用完了我长话短说,今天下山吃了福记烤鸭一点都不好吃,师兄你平时可以下山吗?十四大街左转第三户的桂花糕好吃,碧水县第四巷子第十七户的言师傅做的杏仁豆腐好吃你可以尝尝就是他人特别凶……”

 

月辉散开,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后音。估计是对面灵器笔的鲸须烧完了。

 

传不了话,金渐层的猫咪有些愁苦地在魈的案几上抓了抓,被摸了脑袋。这小灵兽以竹篾为骨,是空的魂生兽之一,与其他符箓画的傀儡猫咪不一样。回想起白天空问他要不要也给他画一只符箓猫咪……

 

空好像不记得自己给过魈一只竹篾编的……“猫咪”。

 

而本人还毫不在意,既然给别人画了符箓猫咪,也问问魈要不要,要的话他也一视同仁地给。

 

魈的手指摩挲这毛绒绒小兽的脑袋,这未开灵智的小兽被摸得仰头,打着呼噜蹭他的手心——被魈揉了一把耳朵。

 

……他不想看见空给别人送猫咪。心里总是莫名泛起一些令人生厌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因为空心烦意乱的身份。

 

 

 

3.

 

空的灵器笔断了墨,他拿削木头的小刀把灵器笔拆开,里面的鲸须烧得只剩一撮灰……他差点摔了笔杆,一个大动作扯到手臂的伤,捂着手臂面目扭曲了一瞬。

 

他们下山偷吃一顿,回门派装作乖顺的样子,却还是被老师父揪去受罚——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把空跪晕的案子太典型,老师父这回换了个法子罚他们,把三个弟子轰去术士们平常考试的校场,校场里有许多法阵,困着一些低阶的魔物。让空与行秋重云他们杀完了魔物才放他们出来。

 

空第一次和魔物正面交流,差点被对方千年不漱口的血盆大口臭晕。

 

老师父在外坐禅,里面三个弟子杀得翻天覆地,这魔物源源不断……空与重云行秋溅了一身祟气,手酸得快举不动剑格挡,最后干脆被魔物追着满校场跑。

 

还有难对付的,尤其是长着乌鸦的脑袋和翅膀的漆黑魔物。羽翼如铁片,扑翅而来,架势汹汹如斋堂的卯师傅挥刀追赶浪费粮食的弟子。

 

空格挡不济,大臂被划开一道血口,痛得他差点破口骂老师父不是人,却见行秋背后空档,一只祟物扑去。血顺着手臂流到了空的掌心,渗透他握着剑的十指,浸染得掌中那个无形的深渊大封残片忽然一闪,钻进了空的手心,烫得空的灵魂一哆嗦。

 

像是什么在烧他魂魄的边缘。

 

他本能扑上去,推开行秋,重云提着大剑赶来,却还差一点点,祟物的恶臭已经扑上了空的面门。他灵魂灼烧得发烫,却冥冥之中懂得如何翻身躲闪,挥出一道剑气削开了祟物的头颅。祟物消失,同门小友们立刻扶住了他。

 

校场的所有魔物原地消失,阵法解开,老师父悠悠走来:“嚯,剑气。”

 

行秋与重云:“空你手臂还好吗?”

 

空惊坐起:“等等什么剑气?!”

 

 

 

得意过头的下场就是伤口痛得要命。伤的地方还是右边上臂,空一个人很难换药,平时都是让同院落的行秋或者重云帮忙,结果今天他俩都去上课,空没课,打算咬着绷带自己换。

 

所以当魈提着一盒点心,发现门没关,进了院落时,见到的就是——空坐在案几边,指挥几只团绒的猫咪帮他叼着止血的纱布,又伸长了手去拿装药粉的瓶子……像个会杂技的驯兽师。

 

风把院落外的青梧桐吹得哗哗响,空汗都快下来了,笑着抱起三两只猫咪,侧身遮着自己的伤口,和魈打了个招呼。

 

“师兄……师兄……怎么忽然来这儿啊。”

 

 

魈帮空换药,空帮递纱布和药粉……实际背后汗都快下来了。

 

魈穿的是白泽上衣,空原本怕自己的血污了他的衣服会难洗,却还是被一声“坐好”给乖顺了。空解了外袍,任由魈帮他解开绷带,一层层拆下来,被魔物划伤的伤口又猩红刺目地袒露出来。

 

魈的手停了一瞬。

 

空心虚移开眼:“我现在挺像流心的桃花酥酪的……”

 

魈望着空手臂上一拃长、结了暗红血痂的伤口,眼中闪过痛色,“怎么伤到的?”他问。

 

“练剑,不小心。”清洗伤口,空手臂一挣,疼得吸气,却还牵扯出笑着说:“用,用毛巾擦擦,酒流我一手臂了……嘶!”

 

魈握住他手肘,“抱歉,我轻一点。”他敛了眼睛,专心帮空清洗干净伤口、蘸干酒液、上药、取来绷带,指尖灵气划开绷带,一层层无微不至地给空包扎上。

 

空不想在他师兄面前露怯,原本疼得哆嗦着牙根,目光落在魈身上,却稍微叫他恍了神。魈面貌长得极好,完全当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平时不近人时看着列松如翠,近了才发现没那么冷,握着他手臂的掌心是温热的,身上有淡淡的清心气息……以前听闻修无情道的人清冷如高岭之花。

 

可也有一句话叫“人非草木”。

 

空望着魈出神,魈察觉目光,却没有抬头,只是放缓了包扎的速度,似乎是怕勒痛了空。他也没有抬眼,似乎是……心中有恻隐而违戒律之意。梧桐声哗然,距离空入道也过去了半载有余,此时入了夏,梧桐苍绿而簇簇,风不歇,声不止。

 

“好了。”魈开口。他抬眼却对上空的视线,对方才回过神,他起身,谈起桌上那一盒点心:“你提升修为不易……”似乎琢磨不出什么话,魈的后音酝酿了许久也没选出合适的词。空倒是先笑了,披起外袍穿戴好,拉了魈的袖子,就拉住魈的小臂:“谢谢师兄,就当是师兄犒劳我了,嘿嘿,能下山真好啊……”

 

魈一停,想将手臂抽回来,空只是松松地拉着,笑着望他,魈却没抽回一点衣袖:“……做什么?”

 

“我送送你。”空说。

 

两人开了院门,风立刻呼啸进了整个小院,将两人的袖袍吹在一起。“行秋和重云出门的时候竟然没把门关好,可恶。”空送魈出了院门,山头满梧桐,入眼皆澄澈。风把两人的衣袂和发丝都吹乱,梧桐声响得听不清人声。

 

空:“师兄待我这么好,我有些无以为报了……”他话音未完,似乎在酝酿一个玩笑话,但温润的金色眼睛盈盈带笑,好像也没有那么多坏心眼。

 

空:“我能问问原因吗?”

 

魈望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一切年岁、修为、冥想与参悟此时都停下脚步,停在他本能之后。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似乎只是望着空那一身小师弟淡青色的袍子、随意束在脑后的金色马尾,那双望着他似乎很期许的眼睛,他就只剩下了本能。

 

本能地俯身,僭越地伸手,从空淡青色的衣襟上捻起一片梧桐叶,握了许久才松手,任它被风中到了千里开外。

 

青青子衿。

 

不可断绝。

 

空愣愣望着魈,后者收了手,“快回去吧。”便要下台阶回去。仿佛刚刚一瞬间、咫尺之间、两人都以为能风声响到永远的瞬间,只是一片梧桐叶落在台阶上的一眨眼。

 

“哎,师兄……你,慢点走啊——”

 

树皆哗然。

 

“——我靠师兄你买的是杏仁豆腐,你自己尝过没有!是不是特别好吃——”

 

满山皆风。

 

 

 

4.

 

空入道两年后,岁满十八,终于可以跟着师兄或者师姐下山除魔。

 

他参悟了一半深渊大封的阵法,还有剩下的一半没能悟出来。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让他入阶中上术士,若能再参悟一半,便可在剑道上再上一层,说不定能摸到修士的门槛。

 

门派下发的除魔令目标是一只魇兽,长得像只精瘦的豹子,身若房屋,喷出的魇气会让人联想到心底最害怕的东西。这次下山的有两队弟子,甘雨和魈负责带队,他俩是修士“入鞘”阶段,再带上七八个接近修士阶的小师妹和小师弟。除魔是绰绰有余,就当是给师弟师妹们历练的机会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下山了!

 

队伍里弟子都与空一届,有女弟子也有男弟子,香菱师姐竟然与行秋重云二人是同乡,三人聊得正欢,空是门派捡来的,根本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身世。在他们身旁听得新鲜,新鲜之余有些恍然,便望向队伍前头。

 

甘雨师姐与魈师兄是同届,两人的师父关系甚好,因此两人交际也多。甘雨温婉,魈则清冽,又有爱开玩笑的师弟师妹在一旁捧哏……看得空有些目瞪口呆。

 

行秋碰碰空的手肘:“看什么呢?”

 

香菱凑过来:“空有没有意中人?”

 

真是一句话砸如惊雷,空一哆嗦就被行秋摁住了肩:“你别说让我先猜。”

 

空:“你先别猜。没有。我没有意中人。别污蔑我的清白!”

 

甘雨与小师妹聊得欣喜,要买一份烤吃虎鱼尝尝。魈回望了空那边一眼,见金发的小师弟被行秋和重云两人架住,在香菱的不断问题中宁死不屈。

 

香菱说道:“我和你们说,我看了一下我们去除魔的路线,可能会路过相思林,你们要是喜欢谁可以去趁机看一看。”

 

“……谁起的这么接地气的名字?”

 

“其实就是一片榕树,”行秋解释道,“树有灵,据说花像一指红线,一个人心里有意中人,经过树下时肩头就会落这种花。据说很灵,被当地当作月老庙了。”

 

空:哪有这么灵的树啊……

 

话是这么说,当见到满树如雾如霞光的红丝条时,空还是为之怔神。灵树冠盖一大片地,生着无数须根,树树连为一片长林。花有幽幽甜香,香得人心发暖发软,其色泽如灼灼桃花,花瓣纤长,如绕指红线……这描述倒是不假。

 

有弟子在树下仰头,立刻有花落在肩上,一朵接着一朵,几乎下成了红盖头。

 

弟子们大嘘:“登徒啊!!”

 

空看得啧啧称奇,忽然瞥见人群外抱臂远立的魈,一种莫名的恶趣味升起,他喊了师兄,跑过去找魈,想拉他去试试。

 

——几乎人人都见过魈习武时的招式,上下求索的剑气横秋之势,或是挑尽万山翠、江中冷月不可及的枪术,都是无情道的招式。他虽然现在似乎在修枪术,但所用的招式皆是无情道的道法……

 

估计那时空太少年气盛了些,竟直接穿过人群,拉了魈,笑颜哄他过去树边看看花。

 

太上忘情、太上忘情、那这树总不会……

 

长风吹拂,周围人声嘈杂,嬉笑怒骂声比比皆是。魈应该从未听说过这种花的传闻,并不明白空拉他经过树下是有何深意。空故意找些话题使魈分心,与他聊起如果以后还下山,就带他去吃京城十四大街,从第一家店吃到最后一家,喝酒可以去“温柔巷”,看戏可以去眺月台,放灯可以去天衡山……

 

魈静静听着空说,眉目间有一笔极淡的温柔。从树下经过时,空忽然转身来看他,金发马尾在身后扬甩,碰上他明亮又期许的眼神。

 

——一朵桃红的花从枝头坠下,摇摇晃晃,落在魈的肩头,如红线拂肩。

 

空定定望着魈。

 

不是、骗人的吧!!!

 

空胆大包天上前两步,几乎近到了魈身前,伸手将对方肩头的花拂落。手腕立刻被抓住了,魈敛了眼睛望着他问:“怎么了?”

 

拂落了一朵花,空被魈扣着手腕,眼睁睁看着又有一朵桃色的花瓣飘飘摇摇落在魈的衣袖,红线缱绻,竟有一种沾衣不湿的挽留之意。

 

空的道心震颤如烫锅上的跳豆。

 

不把魈师兄喜欢了谁弄明白,他今天道心得碎。

 

 

 

“你……”空的话音刚出就被拦截,一阵卷地阴风扑面而来,他被魈拉到身旁抱住,长枪瞬出划出一道清明护身。魈的手牢牢扣着空的腰侧,回头对一干乱凑过来的小师弟们说:“是魇气,稳住心神,不要慌乱。”

 

远处有小师弟小师妹哆嗦的声音,指缝间漏出“好多蜘蛛”“师父别把我关禁闭”“我怕狗啊”之类哭爹喊娘的声音。甘雨挥手布下清神之莲,冰霜拂过众人的识海,将他们被魇气引起的心底最大的恐惧压了下去。

 

“……是魇兽吗?”空问。他方才吸入了一口,眼前顿时浮现儿时在门派里听着一群弟子讲自己家庭趣事,他一人抱着膝盖坐在人群边默默听着的情景。

 

“是。”魈说。随即松开空的腰侧,扣紧了他的手腕。

 

“我会护着你。”魈说,声音便轻了些,“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空抬头看向他,魈持枪而立,从空的视角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绪。魈刚刚也吸入了一些魇气……他心底最害怕的是什么呢?竟然能调节得如此之快,还能立即将离他最近的空护住……

 

空心里一时飞过无数言语,竟无一句吐槽适合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脸是发烫的,心是冰凉的,他在门派里杀了三年的祟物,心已经和他的无锋剑一样冷了。

 

这种长得好看待人也好的师兄修什么不好去修无情道……无情道……勾得别人夜长梦多,自己却不能动心、不能喜欢人,等破了戒算谁头上!

 

——还有魈师兄到底是对谁动情了。如果是假的,空连夜倒拔相思树。

 

魇兽捶地,击起高高尘土,空与众弟子掐诀布阵,拔剑出鞘,亮出剑芒。

 

戮魇兽,众人布阵将其困住,魈师兄与甘雨师姐主要坐镇局面,保护众弟子的安全,杀魇兽主要还是让小师弟小师妹们来做,就当是人生历练了。

 

…………

 

杀了魇兽,取出魇兽的兽丹——魇兽的呼吸会控制人的心神,兽丹可入药,晾干,磨粉,与其他药材一并煎煮,制成的药物叫“忘忧丸”,可以解五毒和梦魇。在仙家人间都是比较重要的药材。又因为里面一味重要的药材是清心,长期服用“忘忧丸”的人身上也难免会有淡淡的清心气息。

 

将这枚百年兽丹带回门派,这次出山任务就算圆满。

 

众人在回山路上轻松了许多,路过小吃街,空特意带行秋重云去买了每日只做一百份的桂花糖糕。他们总共三人,橱柜还剩四块,后面排队的一个小孩拉了母亲的裙裾,乐得喜出望外。

 

空:“老板来四份!”

 

他仨撒腿就跑,把小孩儿的喊声丢在身后二里地开外。

 

行秋与重云慢下来,行秋道:“空兄,欺负小孩,不仁啊。”他摇摇头,重云亦是摇头,三人却压不住笑。空撞他俩胳膊:“我哪是欺负小孩,我本来就要买两份。”

 

行秋拉住重云,望着空提着糕点袋子去队伍前头找魈师兄,摇头叹气,表示见惯了。

 

空与魈并肩,拆了袋子边啃边走,热腾腾的糕点外面是撒了干桂花的酥皮,里面是喷香细软的糖糕,让人觉得安心。

 

“师兄,等我们下次下山,我带你去吃璃月港的酥饼果子。”空说。魈道:“好。”他将没拆开的桂花糕递回给空,扣住他的肩:“你跟着甘雨她们回去,跟紧了,不要乱跑。”

 

空不解抬头看他,见甘雨师姐也望向魈,与他传递了一个眼神……山路上十几个弟子谈笑风生,似乎没察觉淡淡的瘴气。甘雨与魈都是修士“入鞘”,早已嗅到那种比百年魇兽还深重的瘴气。

 

甘雨问:“师兄,要不我去看看,你带他们回去。”

 

——深渊气息太重了。此地离市井不远,万一侵入人间,也太危险。

 

魈:“我去吧。你照顾好他们。”

 

空拉住他:“你要小心。”

 

“好。”

 

 

 

 

5.

 

瘴气入城,深深的深渊气息被凡人吸入,当即就能让人生一场大病。

 

魈隐去自己的气息,紧追其后,绕过市井许多巷子。瘴气途径之地有不少果农摊贩,有些八字轻的人当即就出了鼻血,浑身无力,脸色煞白。被周围人大呼小叫抬去了医馆。

 

魈皱眉……若不尽快除掉魔物,恐怕这片地区会有更多人遭殃——空那边也不安全……

 

追到城郊外的荒原废墟,瘴气已经重到黑雾蔽光了。

 

到瘴气深处时,有四五人在现场。见到魈是仙门弟子,他们亮出“七星辉府”的令牌,与魈行了一礼。

 

修仙之人的岁数与外貌往往不太相符,各从师门也辈分相差许多。因此按照惯例,七星辉府的领事人向魈抱拳敬一声“师兄”。

 

“……劳烦师兄从仙门赶来,此地交给七星辉府即可。”

 

“瘴气太深,你们处理不了。”魈快速说道:“通知你们掌事,上报玑衡阁,让七星亲自去驻守深渊大封,有逃逸的魔物当即诛杀。”

 

他翻手凭空挥出一把长枪,借风一道锋芒割开了重重黑雾般的瘴气。地面震动,飞沙走石,颇有地龙翻身之相。

 

黑雾中心出现一个风涡,无数飞沙走石都被吸卷向其中。里面有低低龙吟犬吠,如闷雷山崩,接着便有一对成牛大小的犄角刺破漩涡而出——接着出现一条丘陵大小的蛇形犬兽。周围还附庸着三头蝎身犬首的魔物畜牲。

 

几位年轻的七星辉府领事人立刻派人去一一执行这位仙门师兄的要求。同时落下一条要求“去查一下这位师兄师从何人,与深渊大封有何关系。”

 

巨大的蛇形犬兽自深渊而出,是邪修“黄金”的造物,几百年前出世过一次,连“入鞘”的修士都能杀。当地的七星辉府不过是小小都护府,掌事官撑死了也不过是个刚入阶的修士。

 

长枪贯穿蝎身魔物的犬首颅骨,祟气如黑雾乱喷。魈持枪捏诀,带着风息的灵气锁住魔物,这畜牲的头颅被枪尖刺穿,却依旧挣扎咆哮,重重扑向魈。

 

 

 

刚刚那种祟气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魔物的程度。这些魔物常年待在深渊之下,往往无法脱离深渊大封的禁锢……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市井人间。

 

甘雨带着一干弟子们加快速度,赶回山门。她已经预先用寒冰落文符箓给山里的长老们告知了这件事情,留云借风真君的后院有一段瀑布,飞水成冰,冰霜在空中连为丝帛,上面浮字:

 

“魈师兄已经赶去查看,我正在带诸位师弟师妹们回山门……不知是何种魔物,担心魈师兄的安危,请师尊派人前来支援。”

 

叠山理水真君派弟子下山,同时飞书传给远在尘世人间的钟离掌门。“大封十年未动,哪怕出现一些高阶魔物,也不必惊扰掌门……你为何坚持要这么做?”

 

留云借风真君将冰霜文帛化为流水,归往潺潺流动不止的瀑泉小泊里。

 

“十年前钟掌门把魈带回师门,那时他修为尽散,道心也是如今才重修恢复的。十年弹指匆匆,他再有什么天赋灵骨,钟大掌门就这样把他的弟子丢着不管吗?”

 

她拂袖从云台远望,远处山峦黛青、雾浓不散,似是山雨欲来。

 

 

 

甘雨持弓而立,冰霜在箭矢凝成尖锐灵气,松手百步穿杨、崩石破军。

 

无数冰梭如箭,阵雨般刺向祟气里快速穿梭的魔物。师妹师弟们站在她身后,紧张得手心捏了一把汗。

 

他们行至一半,在山崖上忽然出现三个祟气包裹的“人”,化作黑鸦扑向师弟师妹们,被甘雨的冰矢一箭贯穿。她手中立刻捏诀立阵,空气随即低沉变冷,一道冰霜屏障将师弟师妹们护在内。

 

“大家不要慌张,捏诀稳住心神,躲在我身后!”

 

而一阵黑雾无声无息地蛇形而来,遁入地下进入了冰霜屏障之中,悄然无息地盘踞在空脚下,形成一圈极黑的影子。

 

远处,在深渊口,一个“人”打了响指,骨节森森声传过一千里,没有震动哨所的铭文铃,却使周遭树林里的栖鸟都振翅纷纷离开了此地。

 

甘雨已至修士“入鞘”,搭弓放箭射杀了这片片不绝的黑鸦,鸟死而化为祟气,黑雾自天空撒下,众弟子惊呼,却见霜华如月飞过他们头顶,将所有祟气都冻成了冰渣子,落地即刻消失。众人松了一口气,唏嘘聚拢抱团。

 

“师姐!空不见了!”有弟子惊呼。

 

甘雨猛然转身。

 

 

 

空只觉得自己的一瞬间失了明,叫喊不出声音,往身旁一抓也没能抓住行秋与重云。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他感觉自己躺在什么地方,眼前黑如长夜。身下的微微震动仿佛地龙翻身,耳畔仿佛还能听见惊雷滚滚……

 

怎么会有这样大的雷声?

 

空挣了挣,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情况,感觉像是一种鬼压床。

 

耳畔雷声可怖,几乎要撕裂整个天空,似乎每道雷声落下时,他身下都会有微微震动。这绝非雨露风象……这是天雷。

 

似乎听见一声尖锐的凤唳,天边有滚滚三昧真火从天而下,撞击地面,空明明从未经历或者听说过当时的情形,眼泪却无端溢出眼眶,从脸颊滑落。

 

——这是朱雀殉道、大封初封。

 

他为什么会“梦”见大封第一次落成的时候?他又是因为深渊大封入道,莫非他是朱雀的后裔?朱雀后裔是金鹏鸟,可空根本不是鸟。

 

况且金鹏鸟不是已经族灭了吗?

 

千风呼啸,听见脚步声走来,有个“人”站在自己身旁,喉咙里吐出不太像人的语言的声音:“……既然朱雀殉道没能让大人回想起来,那只能依靠白虎星大人的血了。”

 

——什么白虎星……空察觉不妙,却无法动弹,感觉有冰凉尖锐的东西压上了自己的灵门,一阵剧痛刺得空的手又冰又麻,带着锈味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流下。

 

我靠干什么啊放血分尸啊!空剧烈挣扎起来,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他的手腕被身旁这“人”握住,对方身上带着浓浓的祟气,爪子尖锐,拿起什么东西倾倒在空溢血的灵门上。

 

一种与空一脉相生的血液渗进空的灵门,他的灵魂又有撕裂之痛,感觉全身灵骨都悲鸣起来,一种无端的悲怆从他的心脏流向全身。

 

他好像听见在梨花深处、在世外云海之中,原本该有两个人相依为命。金发的少女在花枝间大笑,欲往下跳,空本能地伸手去接她。

 

全世界都黑了,他慌乱地乱抓,喊那位少女,却听见魔物嘶吼的声音,和天道阵阵砸向地面的雷鸣。

 

“……哥哥,我想回家……空,哥哥……”

 

空全身的灵骨都如烈火灼烧般发烫,烫得他恨不得蜷缩打滚,灵骨悲鸣,灵力在他身体内乱窜。他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找了很多很多年,最后来到了深渊大封口。

 

他的血亲,他唯一的亲人,被镇在深渊大封之下,不得安眠。

 

在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眶里有鲜血溢出,顺着脸颊蜿蜒而下。灵力乱窜撞碎了他的指缝,鲜血悬在他指尖,被他按在了地上。

 

横、弯折、绕曲三次、长长划下……

 

他在干什么……空的意识慢慢回笼,手停了下来,才发觉自己刚刚画出了深渊大封的另一片残片。

 

黄钟大吕如惊雷飓风呼啸而来,直直撞上他的心门,空呛出一口血,眼前终于恢复了光亮。

 

这一看不要紧,他竟然移地千里,如今身处深渊大封的中心。身边还矗立着四个“人”形的魔物,外貌畸形,如水如冰,如焰如电——这是深渊咏者,百年前降世即刻杀了无数修士的魔物。

 

空拔剑出鞘,捏诀在身边形成一道屏障:“……是你们把我带到这儿的?你们想做什么?”

 

深渊魔物们包围住他,被一道雪白的剑气逼得退后,其中一个魔物蹲下身,喉咙里挤出不像人语的声音:“自天地分开以来,深渊就是天地的一部分,深渊里的家人们虽然长得拿不出手一点、性格古怪一点,但也与全天下的走兽飞鸟差不了太多。”

 

空警惕地望着它们。剑格挡在身前,这些祟气深重的魔物却丝毫不畏惧似的,继续往外别扭地吐声音:“我辈仰望飞鸟可以自由翱翔,心中向往不已,然而,然而……”

 

四只魔物靠近空,空的灵门伤口未愈,血迹未干,此时催动灵力会牵扯灵脉,他划开一道剑光:“你们说这些与我何干。是你们先劫的人、先动的手。还敢在大封上叫嚣……”

 

魔物笑起来,声音仿佛乌鸦干哑的嗓子发出尖锐的声音:“然而,另一位白虎星大人以身为局,害得我辈世世代代不可逃离深渊,朱雀封印深渊,十年前……十年前……”

 

四个魔物站起身,像是犬兽终于耸起身露出爪子。空也终于封住灵门的伤口,运转灵脉里的灵力,感觉隐约有一阵祟气掐住了他的脉门。

 

魔物一字一顿地挤出非人的声音:“十年前,您亲自封印了深渊大封,可是让我辈……痛不欲生啊。”

 

空抬眼盯着他:“十年前我还是个儿童,哪来的本事封印深渊,我看你是做多了魔物……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魔物笑起来,那种乌鸦的尖锐声音又刺耳的响起来:“……上仙竟然没告诉您真相。”

 

魔物笑着摇头……如果那种颅骨诡异地转动能被叫做“摇头”的话。魔物森森蹲下身,祟气攥住空的脉门:“白虎星大人,如果您愿意为我辈解开大封,我辈一旦获得自由,将为您效犬马之劳……如果您不愿意,那此地,便是您尘归尘,土归土的地方了。”

 

寒光闪过,割破魔物的喉咙。空重新攒了一些灵力,握着剑柄道:“我是白虎星转世也好,不是也罢……深渊大封镇着全天下人的安危,岂容你们践踏!”

 

四只魔物挥刃砍来,重重祟气如黑雾笼罩深渊口,只能隐约见到其中有亮白的剑光和漆黑的煞气碰撞。远在一千里外的哨所立刻有人赶去报告,“守封人”立刻放出神识,“……怎么会,是谁在压制那些魔物,铭文铃怎么没反应!来人!立刻随我赶去深渊口!其他人通知七星大人!”

 

…………

 

深渊口煞气极重,修士以下无法在里面坚持半个时辰,一般人更是一靠近便会血液逆流,呼吸不上来,甚至晕死过去。“守封人”刚靠近深渊口便被魔物缠身,祟气越来越重……几乎凝成了化不开的黑雾。

 

空一人对打四个高阶魔物,剑已经断了,他竟能突破修为,以剑气塑了一把新的剑。但即使如此,他身上也负伤累累,鲜血溢出嘴角,虽然还撑着剑捏诀抵抗——但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可能会葬身于此……那些“守封人”也难免会被连累……

 

他忽然想起入道时,在大封残图里看见的浩荡天地,光明之风呼啸整片山川,群山尽翠,万江沸雪。入道者,若能见天地此景,也算能摸到一点仙门的门槛。

 

空捏诀擦亮手中的剑——他嘴角又溢出鲜血,但毕身的灵脉都变得灼热,此时也不会觉得肺腑有多痛了。他曾在深渊大封的残图里突破修为,也窥见过少许吉光片羽的仙法,比如他的剑气……又比如:

 

人有三魂七魄,可以燃烧一魂……提升修为,与这些魔物同归于尽。

 

只是一魂而已,他又不会怎么样。

 

空如是想着,捏诀施法,灵力烧得他的魂魄立刻灼烧疼痛……灵魂深处一声裂帛声,仿佛烧断了什么东西。

 

 

 

6.

 

刚刚下过雨,祠堂里冷得人发寒。金发的小师弟一歪倒了下去,魈立刻接住他,呼唤他的名字,对方却已经昏了过去,气息虚弱得犹如悬丝一线。

 

魈抱起他,立刻封住空的魂魄,握着他的手腕将仙法送进去,维系小师弟的心脉。随即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寝居,出祠堂和路上有弟子询问他是否要帮忙,魈都听不见了。

 

将金发的小师弟放在自己的榻上,魈挥出一道仙法合紧了门窗,又立了一个封印——让外界在一炷香之内察觉不到这里的灵力涌动。他随即扣住空的脉门,瞳孔微微变化,将仙禽的仙法源源不断送入空的心府,稳住他的血气和魂魄。

 

金发的人躺在他的榻上,陷入沉沉的昏迷,连呼吸也浅得难以察觉。寝居内仙法涌动,魈的长发已经垂落下来,瞳孔变化成非人的菱形,敛了眼睛为空的心脉护法。

 

……空,别走。

 

……明明是十数年来,好不容易才能见到你。

 

好在稳住得及时,一炷香过后,空的心脉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均匀。只是眼下有两抹乌青,还陷入睡眠中醒不来。魈的瞳孔变回了凡人的模样,任由长发披散在身后。他解了封印,又能听见寝居外清脆的鸟鸣和十年未变的竹喧风声。

 

金发的小师弟此时约莫十五岁,还没入道,脉里毫无一点灵力。魈轻不可察地为他解开发辫,金发散在他的手上,让他的手无法察觉地颤了一下。他为空除了靴,给他盖上被子。金发的人在他的寝居里睡得深沉,魈轻轻伸手……在空中停了许久才落下,极轻极轻地触碰了空的脸颊。

 

是温热的,软若梨花瓣,是魈十数年闭关的空隙里从未想象得到的。

 

他收了手,指尖落在自己膝上,却还微微战栗——最后蜷缩了起来。像是许多年深切入骨的思念,此时终于能碰见。

 

他取下一枚自己原身心头上的绒羽,化作莹莹光点融入空的心府,化作一个护身符,牢牢护着空的唯一一道魂魄。

 

不是所有人都有三魂七魄的。

 

空只有一魂……魈不能再见到他受到任何伤害。

 

 

 

蛇身犬兽会损耗人的灵力消耗,即使有几个刚入门的修士帮忙——那点帮忙也聊胜于无。魈被几头畜生缠住,枪风已经寒得只见凌冽和刺目的光,与刺破瘴气的烈风。

 

他冥冥之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越晚赶回去,这种心如火焚的预感越强。

 

但他不能为此露出真身……金鹏鸟天生负有镇守大封的职责,他一旦暴露,全天下都会知道……到那时,他必须入深渊,生生世世镇守其中。此生或许不会再能见到空。

 

他一直在隐藏真身,空只有一魂,又因为深渊大封入道,许多魔物都盯着他——魈必须护在他身边。

 

 

直到他的长枪贯穿一头蛇身犬兽,最大的那头畜生随即摆尾向他扑来。骤然裂帛,护身符破,魈的瞳孔一缩。

 

七星辉府的几位修士在一旁结阵护法,正忙得汗流浃背,照应不及。忽然一道凌冽的枪风扫开一切,强烈的修为竟然将几人的灵气都压制下,有没站稳的修士当即跪倒在地。此等灵气逼人……是四灵的圣物。

 

——和璞鸢出世,天地俯首。

 

那漩涡里摆尾如山的蛇身犬兽当即粉身碎骨,一群难缠的畜牲一并碎成了尸骸,轰然坠地,尘土扑面。仙力震荡四周,随即飞入了云霄。

 

几位七星辉府的领事人瞳孔地震,挥手喊人:“快,快去!禀告七星大人!!是金鹏鸟、金鹏鸟尚存于世啊!!”

 

 

魈的棱形瞳孔一片暗金,他布施仙法,扩展天地,随即在深渊口发现了空的气息。

 

 

 

空只觉得灵脉要被烧穿了,但他执剑捏诀未松,心府又涌上一阵血气。随即一道剑气打来,将他的剑击飞,也破开了他烧魂的诀。

 

——谁?!!

 

四个深渊咏者立刻刺上面门,自天而下听见金玉破空之声,无数枪尖刺穿祟气,仙法震荡四周,离空最近的三个魔物当即被挫骨扬灰。

 

空被一把抱入怀中,听到魈的怒斥:“你做什么!”

 

空抬眼愣愣望向他。还未开口,腥气上涌便呛出一口血来,在他浑身是伤的血衣上又染出一片殷红。

 

魈一僵,扣住空的手无意识扣紧了,仙力不分敌我荡向四周,震碎了仅剩一个深渊咏者的浑身骨头,攥起它的脖颈带离了地面。

 

空望着近在咫尺的魈,他身上皆是高不可及的仙法与魔物的血气,似乎将往日那一点温和的清心气息席卷到了千里万里之外……竟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那深渊咏者被捏碎了全身骨头,只能发出尖锐又扭曲的笑声:“……上仙,上仙为了一个世外仙,散尽修为,暴露金鹏真身,苦心至此……可不知道,换回的这位空大人是否还是当年的世外仙……”

 

深渊咏者的脖颈被无形的仙法攥得更紧,骨裂之声阵阵密密,它却还是尖笑着吐出非人之音:“只可惜……金鹏鸟一旦出世,天下皆知,上仙……你留恋人间这么久,可终究不是人间的人啊……”

 

似乎是到了极点,魔物当即尸身粉碎,被长风卷得丝毫不剩。

 

 

 

长风呼啸,深渊口一片战斗过的痕迹,魔物死得惨烈,空伤得也不轻。魈将和璞鸢收回,周身的仙法笼罩住空,为他挡去了深渊口的煞气。

 

魈用仙法加固了一次深渊大封,他如此熟悉大封的阵法,看得空瞪大了眼睛……随后就被魈打横抱起,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阵仙法将他们带离了煞气漫天的深渊口。

 

魈把空抱入了一个芥子内。

 

仙法瞬身,空甚至来不及看清芥子里这个仙人洞天的外景如何,就被魈抱入了一间小阁子,抵到了墙边。

 

“魈……魈……?”空开口。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魈。比如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深渊口,为什么竟然知道深渊大封的阵法,为什么会拿着四灵之一的圣器“和璞鸢”,为什么深渊咏者称他为“上仙”……以及“金鹏鸟”……

 

还有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都被堵在空的心口,魈此时一改往常,他额心的花钿已经由黛紫变为血红……落在额心,像是走火入魔之态,看得空触目惊心。

 

魈敛了眼神望向空一身的伤口:“疼吗?”

 

“嗯……?呃,有,有点……”空不知所措。

 

魈的手心萦绕起纯粹的仙法,这是门派里的长老个从未露出过的……翠色的仙法顺着空的身体往下,治疗好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内脏的刺痛也随即消失了……简直恍惚如梦。

 

空尚未反应过来,魈伸手摩挲空嘴角干涸的血迹,他的手指离空的嘴唇太近了,空下意识退后:“……没关系的已经不疼了。”

 

魈扣住他的脑后,将他抵在墙边,不知轻重地封住了空到嘴边的话音。

 

 

!!!

 

嘴唇被咬出了血。

 

空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魂都快被吓出了分身,被师兄牢牢扣着脑后也动弹不得。魈此时任空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直到他放开,呼吸还近在空的身前。

 

他将空牢牢抱入怀中,手臂收紧,再也没有松手。

 

无数言语冲击空的大脑,他的耳尖立刻腾起一团桃花云雾,开始发热发烫。

 

“魈……?魈师兄……你,你先放开我。”空说。然而被魈紧紧抱在怀里,他完全推不开,竟无端觉得有些恐惧。

 

“师兄,你怎么了,你先放开我……我不喜欢这样……”

 

直到空挣扎将魈推开,才发现魈在掉泪,泪水砸在空的手心里。

 

空几乎要被烫穿了。

 

魈额心的花钿越发血红,他似乎在忍耐极大的苦楚,甚至连呼吸都乱了。空忽然想起这好像是心魔的一种……心魔是累世业障的内化,发作会如刀削铁錾人的心头,万般痛苦都与回忆交织不放。

 

心魔……业障……魈怎么会有这些。

 

空此时吓得都不敢凶对方了,哪怕被啃一口就被啃一口吧……对方如今什么也听不进去,空上哪也没地方喊冤。魈闷声痛楚,空立刻上前扶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为魈缓解心魔——直到魈再次将他揽入身前。

 

空瞳孔地震不敢动,魈连呼吸都在颤抖,抱得很紧,空试探叫了好几声魈都不放开他,刚刚把魈推开就看到他眼泪无声掉下来,此时更是不知所措,只能任由他抱着。

 

他心魔犯得严重,空将神识探入魈的识海里……发觉是一片无尽的暴风大雪。措不及防的,他在魈的心魔里窥见了自己的前世。

 

 

 

“我等了你十年。”

 

“……我不想再目睹你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tbc.

 

/两人今生的关系没捋完,所以有了这篇(上上),下一篇是(中)。

 

/感谢大人们食用!想要有很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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